弗逼_

    *恭喜《Turn》完售

    *中二类养成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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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间？”

    “恩。”

 

       蓝眼睛的恶魔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狭窄壁缝外的光，瞥了一眼身边的家伙。要不是被自己的尾巴勾住了贴身裤上的魔环，身边娇小可爱的淫魔怕是早就晃荡着长长的尾巴、顶着一对儿不太明显但绝对能被看个清楚的角，跑出去仔细研究外面走来走去的人类了。

       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好奇些倒也无可厚非，况且人类就像水晶球中豢养的那些小妖精一般可爱。魔王把这个混蛋勾过来了些，对方倏然出现的黑翼就像抡巴掌一样拍在了自己脸上，还转过身洋洋得意地冲自己挤眉弄眼。

       这家伙的眼睛大，眯起来扮鬼脸就显得狭长，眼梢有些上吊，淫魔一族天生的勾人劲儿上来更加不得了。他们身侧后方勉强泄入的一两缕蒙昧不清的光煽风点火，在恶魔的好视力看来那都是些可爱的点缀，这双绿眼睛要命的水光潋滟绰约无限。

       阿尔弗雷德双手抱肩靠在墙壁上，壁缝太过于狭窄甚至不能让两只大恶魔并排站着，死东西不乐意收回双翼，完全不理会身后的拉力，黑翼拍了拍一边扮鬼脸一边挤，都快扑在一起了。魔王不知道是扯出一个无奈还是包容的笑容，勾住魔环的尾巴一使劲，就把整只小恶魔提了起来，站直转身，拎着还试图扑腾两下的亚瑟走进了黑暗深处。

 

      “征服美色是强者和厚颜者的故事

         青面獠牙总是心思坦荡

         窥听的侏儒垂帘盗梦

        恨痴交织

        恶魔们谩骂独享贪欢”

 

       亚瑟却像是很高兴地被拎着，桃心尾在对方的长尾巴上很快活地缠了好几圈，尾尖轻轻晃动。他唱着歌，流利的深渊恶魔语短促弹舌编织成甜蜜诱惑的音符，那点压舌的小鼻音总是不经意地流泻出来，尾音在翘，颇有些漫不经心地被牵着穿越一个个街市。

       昏黄的街景和闹市，脆弱的人类在笑在哭，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凝缩成一个又一个微不足道的片段。在一只恶魔眼里都太新奇，睁大了眼睛想要看清，但是无奈魔王大人的行进速度不给他观察的机会，于是亚瑟索性一边唱歌一边把玩自己自然垂落的缩小黑翼。

       阿尔弗雷德穿过一面又一面墙，沉默地听着身后轻佻断续的歌声，心里想着，这家伙可真是无论何时都开心着啊。尾巴一松，在亚瑟睁大眼睛下坠之前抓住他的手猛地向上飞，淫魔绿色的蛇瞳中映着一双巨翼遮蔽住了夜空的圆月，双眼处的冰蓝色震慑魔心。

 

     “忍着点。”

       突如其来的黑暗之后，是疼痛。双翼被强行折叠凝缩入骨骼，强大又冰冷的力量盘踞在在他的背部刻出翅膀的巨幅纹身，就像身体的一部分被揉碎了再尽数塞回身体中，强横霸道又熟悉的魔息完全包裹住自己，冰冷刺骨。火焰即将熄灭时，腹部却横过来一只温暖的手臂揽住了自己。亚瑟在黑暗中猛地睁大眼睛却没有喊出声来，属于冷血动物的眼瞳骤缩，紧紧闭上再睁开已经染上赤红，很快又如同渗入沼泽的鲜血般变回暗淡的祖母绿。虚无的视野中手向前伸可以触摸到冰冷的墙壁，他用指甲死死抠住墙壁慢慢地调整呼吸，发根冒出一两缕抓眼的金色，慢慢将那烈火一样的颜色吞噬，只有那只手臂有力地撑住他。亚瑟抑制住自己本能地想要反弹侵蚀的冲动，压下暴戾翻涌的魔性，再因为无法忍受的疼痛不断颤栗。

       这是魔王阿尔弗雷德的力量。

       随着最后一缕魔气被冻结，他的尖角和长尾消失不见，身体霎时变得极其虚弱，一下子就瘫软下来，被那只手臂撑着没有跪倒在墙根。

       他心有余悸，他害怕又软弱地喘息——这是他从未有过的狼狈。

       一只温暖的手覆在了他的后颈上，突如其来的温度让他无意识一个瑟缩，紧接着那只手移到了他的脸上，移到双眼处抚下了眼睑说，晚安。

 

 

    

《来自人间》

文/弗逼

 

01.

       阿尔弗雷德有些疲惫地把被“袭击”的家伙放在床上，扯过自己的右翼毫不意外地看到蓝色的渗血抓痕，好在是这个让人放心的混蛋，否则也不会直接动用本源力量封印他作为恶魔的部分。失去恶魔力量的亚瑟显得脆弱又柔软——就像个人类。

       这个家伙不愧是纯血种，作为人类时的头发和自己一样是金色的。

       阿尔弗雷德看着沉睡的淫魔，他还记得这个家伙是如何的幼小，自己当初又是怎样无可奈何地留下了他，而突然之间发现这家伙已经变得那么优秀，却始终站在自己的背后。

      不等他绕到自己面前来，阿尔弗雷德便已转过了身，将他留在了身边。

 

       这个家伙从不曾来过人间，但是一听说自己未来近十年要行走在人间，便毫不犹豫地就跟过来了。

       很早就说过来到人间伪装人类是要付出代价的，比如封住魔性。纯血种是不杂糅血脉的特殊血统，纯粹的东西无论是封闭转换还是完全爆发，都是绝对的。但这个家伙就是这么说一不二，稀奇怪诞。“活在当下”和“率性而为”都是他天性里的东西，一劝就乱蹦火，直接打死两个界限守护者跟过来，由他来做也不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好在新的守护者及时诞生，界限只漏跑了一两只恶魔，全部让信誓旦旦说要保护魔王大人的淫魔瞬间扑杀。他倒也知道自己犯了错，一路上跟过来都小心翼翼的。阿尔弗雷德也渐渐开始喜欢这么个可爱的家伙留在自己身边，他甚至还很庆幸自己一直以来，喜欢的不是亚瑟作为淫魔的身体，而是这个存在本身。只要自己清楚这不是情欲所限，让他在身边晃荡也是一件说得上是安心的事情。况且以这个家伙的地位来说，留在自己身边甚至说不上是高攀，纯粹是应得的过程，若不是身体能力因素限制，这个家伙怕是可以宰了自己篡位。

       恶魔冰蓝色的蛇瞳一缩，周身的魔息尽没。一阵熟悉的剧痛之后，望着夜空的眼睛经过濯洗般变成了清澈的天蓝色，表情抽动两下，竟变得柔软而有活力。失去了魔性的恶魔，便不能称之为恶魔，对于自身认知自然会有所扭曲，性格也会有些微差异。这么一想，倒是非常期待淫魔亚瑟的变化了。

 

02.

 

       等到视线不那么模糊晃荡，亚瑟看见了窗边的金发男人，他看着窗外满是光的世界，晚风将白纱窗帘温柔地拂过他的侧面，看来自己的视力没有减退——

       不由得毛骨悚然。在记忆中的魔王一向是冰冷又强大的，就算是背影，也无比冷硬。魔界的上位者生着一双天生杀戮的眼睛，冰蓝的瞳色让喷溅到脸上的鲜血显得干净漂亮。眼神是近乎暴戾代名词的恶魔所没有的温和宁静，细看却是情绪全无。不像是野兽的灵性却毫无智慧，不像是人类的细腻却无比脆弱，恶魔的眼睛是另一个深渊。

       这样的家伙居然在微笑。

    “你醒了吗亚瑟？”

     “是的魔王……”

     “叫我的名字。”

     “琼斯殿下……”

     “不对，”魔王叹了口气，也没有与床上还茫然着的人对上视线，径直走到床边对着适手的金发就是一顿猛揉，“叫我阿尔弗雷德。”

 

      亚瑟觉得自己是被揉得听觉受到了影响才会以为魔王是允许了自己直呼姓名——从前这个小气的家伙连正面都不给自己看！该死的自己目瞪口呆的表情一定像个白痴，直到魔王用那种陌生又柔软的表情对着自己点了点头，蓝色的海水被名为温柔的情绪所包裹，对视着那片近在眼前的海洋，感觉对方几乎与自己鼻尖相擦而过的距离，胸膛莫名澎湃起伏，冰冷的血液在脉管中疯窜燃烧起陌生的热度，变成人类的淫魔停顿了很久很久，小心翼翼地吐出了一个词汇：

     “阿尔弗雷德。”

 

       很自然而然地，他得到了一个拥抱。

 

     “那么为什么想要跟随我来到人界。”

     “想要追随您。”

      “这样……”魔王停顿了许久，才开口，“正好，我也快习惯有你的陪伴了。”

       漫不经心的话语让这个人类的身体瞬间与记忆中的魔王贴合，但不啻于一枚在亚瑟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爆炸开来的魔核。他不是只喜怒形于色的恶魔，但是莹绿色眼底除了自身与生俱来的魅惑气质，还有更多的情绪被埋藏那份伪装之下，比如现在所流露出来的。

       感动。

 

     “你是恶魔啊，亚瑟。”魔王淡淡地开口了。

      “是……”

       一瞬间的失态让了不起的淫魔自责好一阵子。

      “不过，你现在是人类了。”

        亚瑟猛地抬头，清晰灌入耳内的是魔王……不，阿尔弗雷德清晰的笑意，抬起头，更是温柔到会溺亡其中的表情。

      “所以忘记自己是只恶魔，好好享受人类的感觉吧。”阿尔弗雷德转过身，笑。

       猎猎的晚风将他的金发揉碎，白衬衫领口揪开。他身后窗外的世界，喧嚣的人潮车流，变换成溪流一样的光绘，那些未眠的窗口犹如黑暗中闪烁荧光的兽眼。本应如墨的夜空染成了橙黄紫红，未熄的霓虹灯和很高的不知名建筑像荒野中的萤火忽明忽暗，这个世界那么温吞，那么热闹。

 

03.

 

       【你们要……干什么……】

       这只瘦弱的淫魔全身赤裸，四肢并用地拼命妄图摆脱束缚，锁住他的皮链长出细碎的铁齿死死扣合，在他的双臂勒出一条条触目惊心的血痕，疼得他不住弹动。可似乎是喉咙声带受了创伤，大张着嘴扬起头部却没有一声惨叫。他一面挣扎，一面瞪大双眼，死死盯着那个高大的背影。

       捕捉到他的大恶魔在向那位大人献媚，而对方甚至不看所谓“货物”一眼。没有双翼，没有显眼的种族烙印，只是单纯地站在那里，属于恶魔上位者的气息便死死地压住了这个空间，那只丑陋的大恶魔额头甚至渗出了细汗，额头上硕大的单眼呲目欲裂。

 

      【他……是谁……】

 

      “多少魔币？”

       “如、如果是大人您想要这只淫魔的话，只需要支付一个魔币就可以了。”

      “他价值一个魔币吗？”

      “这、这……我们从深域的边缘才捕捉到他，和紫色眼睛的货色不一样，这东西拥有一双漂亮的金绿色眼睛。”说着踹了脚边那个奄奄一息的东西一脚。

        撕裂般的疼痛再次袭来，小淫魔方才微微平静下来的身体又开始剧烈颤抖，但随即强迫自己般地抬起头看着身体上方的一片阴影，此时的魔王正低头盯着那双被惊吓到的眼睛。

       侧颈处小小的青叶，那双金绿色的眼睛控诉的疼痛欲盖弥彰。虽然无神，倒映不出自己的模样，伤痕累累却又生机勃勃，那么适合淫魔种族那逍遥自在又肆意放纵的眼睛。专注的、茫然的、若有所思的、充满渴求或者希冀的，他看见那双还写满“怯生生”含义的眼睛中，蕴含着的彻骨的桀骜，死死盯着自己好一会儿才移开了视线。

 

       对方饶有趣味的模样让大恶魔露出了势在必得的笑容：“特殊的东西自然有收藏的价值，更何况经过我们的确认，他还没有正式发情过。”

       语句中的暧昧呼之欲出，但石子没入湖中却没起一丝涟漪，对方不为所动的背影让大恶魔胜券在握的表情又变得有些犹疑，如果不是为了寻找娈宠，魔息如此强大的大人又何必亲自前来魔界这最肮脏不堪的地方翻捡商品？

 

       “他价值一个魔币吗？”

       随着如出一辙的平静询问，那位大人侧过头，深蓝色的双眼深不见底，望着更远处的黑暗。

     “王耀我知道你在，我在问你问题——他价值一个魔币吗？”

     “不。”纤细柔软的身体不知何时懒懒地装在那位大人身后出现椅子里，双腿交叠，左眼微睁望着这个房间里的一切，带着淡淡的笑意，巨大的双翼穿过特制藤椅肆无忌惮地展开，瞳孔中倒映的六芒星似有琥珀色的液体缓慢流淌，但却全无威压。

     “他值得更多更多。”

      得到答案的恶魔了然地点点头，虚空一抓手中便出现了一大把魔币，随手拍到独眼恶魔的脸上：“那这样应该够了，那只淫魔我要了。”

 

       【他……有力量……】

       内心深处细幼却执着的声音催使他调动起虚弱不堪的身体机能，比如再次睁开眼睛注视着那个高大的背影，强烈到吞没任何欲望的念头，蚕食着所剩无几的神智。

      【转过身是什么样的……】

     【眼睛是什么颜色的呢，强大的……】

      逐渐朦胧的视线极力粘连着上下眼睑，高大冷硬的背影愈发可望不可即，对方衣角处有一朵暗蓝色的花，一片片碎瓣簇拥着凌碎而不失狂乱的优雅，然后渐渐模糊。

      王耀瞥了一眼身旁，了然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来一步步上前，将他随意塞在自己的藤椅上——淫魔已经闭上了那双漂亮的眼睛，若不是看见肩膀细微的起伏，说他这副模样是已经回到了撒旦身边都不为过。

       被大恶魔捕捉到的淫魔都不会得到善意的对待。深域而来的淫魔种族来到恶魔群聚之地便会缺氧，低压让他们与众不同的红色血液产生气泡，运输的低温小箱子使他的心律失常，从未解开的枷锁让他的皮肤不断重复撕裂和愈合的痛苦，不断被抓起而后撕开全身的破布检查是否有交合的烙印让他如惊弓之鸟的神经不断受到刺激。

       他需要睡眠。

 

     “刚、刚刚那位是王耀大人吗！”

     “六芒星在眼睛中！不会错！他魔王陛下的左臣！”

     “居然有23个魔币！！这、这是陛下的赏赐！！”

 

     “纯血种的淫魔幼崽，”王耀好奇地看着迅速恢复健康肤色的小东西，令他们惊奇的红润肤色出现在了小崽子酣睡的脸蛋上，“很便宜——非常划算，不我是说他们给的价很低，魔王陛下。”

       忽略了左臣蹦跳着钱财计数的眼睛，魔王笑了：“他们能有几次见到纯血种的机会——活该这东西不好好呆在自己诞生之地到成年，”停顿了良久，“纯血淫魔是什么样的天赋来着？”

        “哦？魔王殿下竟会不清楚这个吗？定是逃课了吧，”王耀收回翅膀，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双腿交叠直起身子，“淫魔族的纯血，拥有无与伦比的身体自我修复能力，当然，一旦伤及六芒星核心，”恶魔指了指自己的左眼，“会死。”

       “还有吗？”

       “魅惑能力算吗？”

      “不算——代价呢？”

       “自愈，自然知觉敏感也会提升——一旦受伤，受到的痛感也是成倍放大。”

       “不能受伤的废物？”

       “太苛刻了阿鲁。”抬头与深蓝色的眸子对视片刻，王耀无可奈何地耸耸肩，口癖也滑了出来。

       “他会活过成年吗？”

       “会，”王耀斩钉截铁地回答，表情不见一丝犹豫，倒有些理所应当，“纯血种都有活下去的魄力，他们骄傲，所以不可能苟延残喘。他会傲立巅峰，这是魔神赐予他们最初始的力量。”

      “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胡说八道啊，王耀。”

      “难道不是吗？”王耀马上笑了起来，毫无温度，笑成月牙状的眉眼多了些许少年人独特的动人魅力和狡黠，抬起头，嘲笑占据了眼睛中情绪的上风，毫不畏惧地盯着魔王，他们彼此都能看见对方左眼中点燃的六芒星缓缓燃烧，“你与我，不都是如此吗？”

 

04.

 

       这个家伙的苏醒是出乎意料的，王耀迅速掠过那个房间的时候碰触到一丝灼热的魔息，于是回身抽手就打开了门，没想到这淫魔睁着金绿色的眼睛，六芒星骤亮，翼尖的火焰便射向了门口。王耀饶有兴趣地拍开了那一小团火焰，看着魔王买来的小玩意儿似乎是想做些什么，比如对方忽然用热切的眼神盯着自己的手。

      “力量！”这个小东西忽然指着对方的手大喊，声音稚嫩却不失雄性声带的沙哑，奇异音调的深渊恶魔语听着晦涩。那双漂亮的眼睛熠熠生辉，六芒星又亮了起来，双翼各生起了团火焰扑向王耀，当然也被轻而易举地随手拍灭了。

       被化解的小威胁反倒是让淫魔更加开心一般，大喊着：

      “力量！！”

       方才还病恹恹的东西如同被王耀的随手一动点燃了生命，他的双眼中一片清澈，看不到一丝不久前被大恶魔捕捉所承受的折磨与痛苦之色，强愈合力的身体让他浑身上下找不到瑕疵，反是那份情绪如同荒原上的烈火，难以熄灭。一片金绿色就像要透过瞳孔将那份雀跃的情绪扑打到王耀的身上，并且不断地用自己会的各种火焰招数往王耀身上招呼。密集的火焰爆发似的试图舔舐上王耀的身体，小家伙的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前方如同飞蛾扑火的反应，一步步向王耀的方向走来。

 

      “够了。”魔王淡淡地抬起左翼拦住了所有的进攻，右翼尖坚硬的翼骨将不知天高地厚的崽子拦腰击飞到墙壁上才中断了毫无意义的集火攻击，王耀十分不得趣地“啧”了一声转身融进了旁边的墙壁中。

      【他走了……】

       年幼的淫魔崽子眼睁睁地望着那代表着“非常强大”的背影，眼皮耷拉下来试图盖住眸子中的难过，流露的不舍与沮丧溢于言表，仿佛燃着的火焰被泼下雪水，仔细看却发现他的左眼缓缓流下了细细的血泪。

      “幼崽，方才觉醒不要过度使用自己的力量——他的能力是转移，并不是将你的攻击拍散了，远远比不上魔王。”

       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魔，王耀在墙的另一边默默地想。

      “我就是魔王，阿尔弗雷德·F·琼斯，两天前我买下了你，现在你自由了。”

 

05.

 

       王耀也无法确定这只淫魔到底有没有弄明白魔王说的那句话，没有恶魔能够揣度魔王的心思，随意买的东西随意就丢掉也不算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了。

       还好不贵。

      还没等到自己盘算好怎么处置这个稀罕的小东西，淫魔滑落在地上的那一瞬间便窜到魔王身后瞪大了眼睛，特别含混不清地问：“自由……包括跟随在你身边吗！”

       除了“力量”那个单词，说的话都大舌头。肮脏的死小鬼洗白净了就像一尾鱼苗，幼年恶魔特有的无邪和狡黠天衣无缝地融合在一起，王耀“慈爱地”为他扯的小马甲和裹臀小裤红黑相间，不是一般地贴合纤细幼滑的身体，与那丛烈焰色的短发交相辉映，仰脸望着高大的魔王的背影的模样实在是叫人难以狠下心回答出与之心意相悖的话。

      “不包括。”

       意料之中的冷淡，偷听的王耀还是恨铁不成钢地握了握拳，让这样的小崽子出去乱跑不就是让他挨操吗，这么他娘的可爱，23个魔币也不是这样浪费的吧。

     “我不需要任何人跟随，但是力量……我可以教你怎么运用你的力量，伊丽莎白会教你魔界的知识，本田会教你触类旁通，马修会教你五感辨别，王耀……”魔王思考了一会，“会给你讲睡前故事。”

       面前的墙爆炸了，始作俑者却不知所踪。

       身后那个稚嫩而兴奋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不是幼崽，我曾经生活的深渊叫我亚瑟·柯克兰，你好魔王！可以转过来吗！”

 

06.

 

      根本不算是飞行的下坠带动身体创伤部分，暗红色的血渐渐渗透了白色的绷带。他身后的翅翼全然失去控制一般再无法有力地支撑自己。亚瑟的眼前渐渐浮现起淡淡的雾气，无论怎么揉眼睛都无法将那种模糊的视觉感擦去，汗水渗入的部分火辣辣地疼，喉咙深处有腥甜的气味，随着一下下艰难的喘息，恶心不断上泛，心脏强有力冲击胸腔的感觉更为清晰，风和自己的呼吸似乎在脑海中形成了阵阵回声。

       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上，先是眼前的眩晕，强烈的风裹挟着沙粒划破他裸露的皮肤带着淡淡的血痕，火辣辣地刺痛的感觉如同电流一般顺着脊柱敲打大脑。

      大脑里有一个低沉温和的声音自暴自弃般地说：

      休息吧，亚瑟，你很累了，休息吧。

      休息？放你娘的狗屁！

      一想起那个背影，那双始终没有注视过自己的眼睛，剧烈的不甘和愤怒占据了悲弱求死的本能。他的嘴角掠起了一个惊人的弧度，妖艳的笑容让他看上去像是曾经暴走的魔神。那双漂亮的腿如同踩稳刹车一般屈起一条再猛地下蹬，绿色的眼睛染上黄昏，千疮百孔的双翼以非常惊人的速度粘合，极尽舒展地在血色的天空之下铺开。

       仍旧是震撼魔心的墨黑色，曾经被万千深渊生物嘲笑不齿唾弃的淫魔族种族烙印慢慢泛着淡淡的金色在右翼开枝散叶，青叶狰狞，缠绕着每一缕魔息鼓动的脉络。

      身后的追击者在他的身后猛地悬停，他们的翅翼佝偻却有着无与伦比的速度。猎人变成了猎物，那份强大点燃了他们心中的恐慌。

       左眼中缓缓淌出血泪，亚瑟·柯克兰伸出拇指揩落一侧脸颊麻痒的感觉，恍惚间觉得这个感觉似曾相识，随即笑着摇摇头将转瞬而逝的怀念掐断，缓慢地拂出火焰长枪。

     “你们都给我去见撒旦吧！！！！！！”

 

     “够了，我觉得是你要去见撒旦了，我好像很久之前就跟你说过不要过度使用力量。”随着空气的尖啸，阿尔弗雷德拍落了追逐而来的飞魔，极妖艳的曼珠沙华烙印微微闪现，巨大的黑翼卷住了发了狂的淫魔，猛地拖到身边低头紧紧盯着他的双眼，彼此眼中的六芒星灼烧的光芒溢出眼眶，直到一方终垂眸服输说闭嘴你个蓝眼睛的来得真晚。

 

 

      魔王自高高的宝座上起身，头上巨大的盘角为沉稳多添了几分气势，他背对着屈膝王座之下的人，身履冰霜般的威严：“淫魔族亚瑟·柯克兰，你可愿投身王都，立死誓成为王者，为自己而活，誓死捍卫自己的种族直到烙印凋零。”

       亚瑟金绿色的眼睛中布满狂热，尚还年幼不知事已经不再是搪塞憧憬的理由，他虔诚地单膝跪地，望着高大的背影，生疏的王语却并没有歌颂王的伟大，只是重重地回答：“愿意，魔王殿下。”

      “只是，为何您从不转过身以正脸与我相对。”

      “没有这个必要。”

 

       于是第一年，魔王站在他的身后教他如何掌控幼嫩的双翼，从六芒星中取出凝实的武器，伊丽莎白教他从古岩中提取古老的火焰；第二年，他的足迹遍布王都，认识每一种魔物，每一株植物，每一条河流，每一座山峰；第三年结束时，他已经能够窥见王都的夜空中那些隐匿于血云之后的星辰与他们所视的未来……

      冰锥反复插入他的心脏和四肢，撕裂般的喉音带着难以忍受的痛苦，行刑者却无动于衷。他们是冰傀儡，只是用那一双双银白色瞳眸望着反复挣扎尖叫的生命，在极端的疼痛中以惊人的速度成为不惧疼痛的战士，然后成为他自己，亚瑟·柯克兰。

       漫漫长年，从灼烧着的炎炎烈火之中幼小生命抽筋伸骨，肌肤似洁白闪缎，黑角与尖牙，金绿色的稚嫩颜色沉淀成了无机质的祖母绿。他乐意承受，他从不照镜子，他从不为自己翅翼之上的青叶烙印而耻辱，他灵敏而矫健，他嬉皮笑脸却通晓万事，他永远不会遵守王都的理解规范，知识和蛮力都无法磨平他的野性不驯。常常坐在能看见魔宫的窗口，一条腿屈膝收起，一条腿悬在空中，长久地仰望窗外的天空，毫无理由乃至毫无征兆地大哭或者大笑。

      他哭的时候泪水扑簌簌滑落双颊，他笑的时候眼睛眯成一弯细月，睫毛纤长、唇红齿白。

       就是这样恣肆癫狂的淫魔，这样任其生长的性格的淫魔，他的双眼始终放在那个沉默寡言却又无比伟岸成为信仰的恶魔身上，他会一口否认自己已经为他而燃烧。

       或许他的眼神会有实质的触感，或许他的指尖带着奇异的温度，或许他的翅翼是温暖的，所以他要追逐他的身影，燃烧自己与他比肩。

       就为了这么一个存在于虚弱记忆中双眼，大概是蓝色的，大概是温柔又带着些许探究的目光。

       恶魔的爱情总是突如其来，隐秘却又热烈。

       深扎于心脏的思念的根系成长为参天巨树。

       在那个人的默许之下通过群魔乱舞大会，成为最佳猎手。魔历12275年，亚瑟还没有再次问出那个问题，便离开了魔王的身边。

 

07.

 

       血色的天空腾起一阵阵被巨能掀翻的云涛，本就暗色的天空染上了新的灰黑，似成片的血腥肉茧，它们遮住了星辰蔽覆了整片天空。等到亚瑟的本能驱使着自己飞离王都管辖之地，跟随着记忆来到一个地方，触目所及已满是因魔息爆炸残留的大小坑洼，残肢断翅倒插在那些深浅不一的半椭洼地中，泥土染上鲜血的气味，那些翅翼之上隐约可见的、支离破碎的青叶痕迹让亚瑟震怒。

       恍惚间将扑食自己同类的魔兽击杀成一团血泥，他还没有从这情绪中回过神来，狼魔的首领便发现了这条“漏网之鱼”。

     “那儿还有一只淫魔，跟上！”

     “真搞不懂这种垃圾种族为什么在魔界越死越多。”

     “生呗，淫魔可不就是张开双腿就能生个后代的。”

     “哈哈哈哈哈您说得太对了！”

    “不过这家伙的翅膀可真大啊。”

    “眼睛还……”

      一直跪着抱着死去同类的身体沉默不动的淫魔突然抬头看着健硕而又轻蔑的狼魔，忽然之间窜到了首领面前朝他下巴猛力击出右拳，趁对方本能躲避拳头而偏移重心的瞬间，用自己的左手向他的后颈、脊椎发出一连串的攻击，最后一击点燃了自己的拳头在惨烈的抽搐嗥叫之下将壮硕的种族首领燃成了灰烬。

 

      誓死捍卫自己的种族。直到烙印凋零。

 

       亚瑟不喜欢血的腥气，但这不代表他看到死亡会胆怯，恶魔的那份戾气在纯血种的基因中有增无减。他杀出了血瘾，除了青叶烙印能够得到他的庇护，其他领土范围内的恶魔无法来此作威作福。比起将害虫一只只踩死，这位新晋的守护神更倾向于揪出他们的王然后点爆对方的头。从未经历过杀戮的恶魔轻而易举地学会了屠杀，这比接受冰刑锤炼抗痛能力轻松了不知道多少倍。就算受伤流血，就算王族前来讨伐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淫魔，他也会战意燃烧。

      敏捷地绕到狼魔王的身后，肘弯频频向对方脊椎的尾骨，那根巨尾上方发动攻击。趁着他巨尾和灵活的扭身夹击的动作完成那一瞬间，亚瑟五指并为刀刃，直直插入对方上腹部的一道血口之中屈起手指用力拖拽其中的血肉和温热的液体，黏腥的液体沾了满手，顺着修长的手指“滴滴答答”地滑落。

       兽化的王发出了狠厉的狂吼，魔音阵阵，同时娇小的淫魔另一只手挥出的长枪状的火焰狠狠地扎进了他的膝窝，就被迫跪在了地上。

       六芒星的一只眼一闪而过，这位王的双眼蓦地瞪大，一只手已经牢牢攥住了他的心脏：

     “投降，还是死亡？”

 

       全线撤军，硝烟余绕的聚居地，亚瑟认真地清扫着身体上的血迹，发现所有的幸存族人全部聚到了他的身边：

     “请成为我们的王吧，成为淫魔独一无二的王吧。”

       他的同族幸存者用狂热的眼神望着年轻而又强大的亚瑟，对庇护的渴望胜过了对力量的渴望，他们紫色的眼瞳给予了他着毫无保留的信任，黯淡的青叶同时展开，点燃了一片熟悉的黑暗、在王绿色的眼睛中映照出了淡金色的暖光。

      他听到自己说，好，我想要守护这个种族，跟随我吧。

 

08.

 

      “恩我知道，从你飞离王都我就知道这件事了。”

      “那你知道我什么时候成为族长的吗？”

      “我知道，你出生的时候就已经被你的母族预订了——听说你诞生的地方现在还叫圣地。”

      “你知道淫魔族遭遇过什么吗？”

      “我知道，叛乱，死了一大片反对纯血支配想要平分你力量的同族。”

     “你知道那些外族如何才能找到淫魔族聚居地的吗？”

     “我知道，我告诉他们的。”

     “为什么！！”亚瑟愤怒地揪着魔王，也就是阿尔弗雷德的领口，尽管他已经被对方的眼神盯到腿软，但手劲仍是很大，气得满脸通红。人类的身体力量有限，但他仍然不服输地死死抬头盯着那双眼睛。

     “因为你当是成为王的，”阿尔弗雷德温和地注视着又惊又怒的家伙，“力量不应成为时间的祭品，你该回头看看你的职责，和你要守护的那个贫弱的种族。从前的王族因腐朽而堕落，成为蛆虫的补品，于是我把他们都杀了成为王。这是荣耀，这是一个英雄应该做的事情。”

     “他们啊……他们现在才不需要我的守护，我也不想当英雄，”亚瑟慢慢松开被自己攥得发皱的衣领，一脸别扭地转过身去，“更何况……”

    “更何况你那些臆想出的记忆已经妨碍了你的理智，”阿尔弗雷德揉了揉对方柔软的金发，很自然而然地将下巴放在对方的肩膀上，“你问我为何不与你正脸相对的时候，我的回答明明是，那么你就转到我的身前来吧。”

     “喂喂喂阿尔弗雷德你瞎编乱造什么明明是——”

       那一瞬间的混乱记忆涌上来，闪亮的冰点碎成细密的冰屑，它们由脆弱的小片组成一个让淫魔亚瑟·柯克兰仰望了半生的背影。他眼中万年不化的寒冰出现一丝丝裂缝，低下头从自己的背后指导那漂亮的一招一式。

      【你是深渊的希望，青叶不该因花成为陪衬和消耗品。你名为亚瑟·柯克兰，深渊为你施下咒语，永远不会有另一个图腾禁锢你。】

       意识脆弱处的记忆被蚕食过，可这次是叶子缠上了花。亚瑟看到了阿尔弗雷德侧颈处的曼珠沙华，正如自己脖颈处的青叶。

     “好好回头看看吧，你的第一句话是力量，现在愿望实现了。”

       亚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人类身体的这双手修长、指骨分明，指甲没有染上罪恶，白皙却又透出生命的、血液流动在皮下流动的色泽，他从未肖想自己会被如此爱着。

     “我差点死在那里。”

     “成为英雄总有代价，遭遇另一个堕败种族的空中围攻还想着鱼死网破——看不出还那么爱逞能，独一无二的御敌武器还是留在真正的英雄身边比较安全啊。”

     “你是想说你是英雄？”

     “你有什么反对的理由吗？无所谓，反正我不接受。”

     “是什么原因让魔王变成无赖的。”

       昔日调皮顽灵不化的家伙突然变得沉稳起来，魔王也摸不着头脑，既然决定了平起平坐的身份，也没有资格命令对方应当如何臣服。

    “是什么原因让我的爱臣习惯以下犯上。”

    “……”

 

 

       亚瑟无奈地转过头看着为拌嘴的小胜利而洋洋自得的阿尔弗雷德，发现自己已经全然接受了这么个吊儿郎当又富有情感的魔王了。

       他再慢慢地在心里小声反驳，可我从未想低头俯瞰众生，立身万魔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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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希望大家都好。